康德:我头顶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有两样东西,越是经常而持久地对它们进行反复思考,它们就越是使心灵充满常新而日益增长的惊赞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康德墓碑铭文,李秋零译
“德国被康德引入了哲学的道路,因此哲学变成了一件民族的事业。一群出色的思想家突然出现在德国的国土上,就像用魔法呼唤出来的一样。”——海涅
“当你读完一页康德的著作,你就会有一种仿佛跨入明亮的厅堂的感觉。”——歌德
康德的墓志铭,开启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心智,走在了探索大自然和人自身巨大无穷性的大道上。今天我们倾听歌德的教导,读一下这段墓志铭的原始出处,也就是一页纸的论文,我们或许会跨入内心明亮的厅堂。
——王育琨手记
“有两种东西,我们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所唤起的那种越来越大的惊奇和敬畏就会充溢我们的心灵,这就是繁星密布的苍穹和我心中的道德律。”(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1992年第2次印刷,第141页)
韩水法汉译文:“有两样东西,我们愈经常愈持久地加以思索,它们就愈使心灵充满日新月异、有加无已的景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77页)
邓晓芒汉译文:“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经常持久地对之凝神思索,它们就越是使内心充满常新而日增的惊奇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20页)
李秋零汉译文:“有两样东西,越是经常而持久地对它们进行反复思考,它们就越是使心灵充满常新而日益增长的惊赞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康德著作全集》第五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69页)
冯晓虎《学习康德好榜样》:“有两事充盈性灵,思之愈频,念之愈密,则愈觉惊叹日新,敬畏月益:头顶之天上繁星,心中之道德律令。”
康德:我头顶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李秋零 译
有两样东西,越是经常而持久地对它们进行反复思考,它们就越是使心灵充满常新而日益增长的惊赞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我不可以把这二者当做遮蔽在黑暗中的或者在越界的东西中的,而在我的视野之外去寻求和纯然猜测它们;我看到它们在我眼前,并把它们直接与对我的实存的意识联结起来。前者从我在外部感官世界中所占有的位置开始,并把我处于其中的联结扩展到具有世界之上的世界、星系组成的星系的无垠范围,此外还扩展到它们的周期性运动及其开始和延续的无限时间。
后者从我不可见的自我、我的人格性开始,把我展现在这样一个世界中,这个世界具有真正的无限性,但惟有对于知性来说才是可以察觉的,而且我认识到我与这个世界(但由此也就同时与所有那些可见世界)不是像在前者那里一样处于只是偶然的联结中,而是处于普遍的和必然的联结中。前面那个无数世界之集合的景象仿佛根除了我作为一个动物性的造物的重要性,这种造物在它短时间内(人们不知道是怎样)被配备了生命力之后,又不得不把它曾由以生成的物质归还给行星(宇宙中的一个纯然的点)。
与此相反,后面这种景象则通过我的人格性无限地提升了我作为一个理智的价值,在这种人格性中,道德法则向我启示了一种不依赖于动物性,甚至不依赖于整个感官世界的生活,至少是从凭借这个法则对我的存在的合目的的规定中可以得出的,这种规定并不局限于此生的条件和界限,而是无限延续的。
然而,惊赞和敬重虽然能够诱人去探索,但却不能弥补探索的缺陷。现在,为了以有用的和与对象的崇高相适合的方式来着手进行这种探索,应该做些什么呢?在这里,例子可以用做警告,但也可以用做效仿。对世界的考察曾经从人类的感官只能永远呈现、我们的知性则只能永远忍受在感官的广袤范围里去追踪的那种最壮丽的景象开始,而终止于──占星学。道德曾经是从人类本性中其发展和培养可望有无限好处的那种最高尚的属性开始,而终止于──狂热或者迷信。
一切尚属粗糙的尝试情况都是这样,在这些尝试中,工作的最主要的部分都取决于理性的应用,这种应用并不像双脚的应用那样凭借经常的练习就将自行产生,尤其是当它涉及不能如此直接地在平常经验中展现的那些属性的时候。但是,无论多么迟,在对理性打算采取的一切步骤都事先周密思考,并只让这些步骤在一种事先深思熟虑的方法的轨道上运行这一准则流行开来之后,对世界大厦的评判就获得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同时与这个方向一起获得了一个无比幸运的出发点。一块石头的降落、一个投石器的运动,在它们被分解成它们的各个要素和在此表现出来的力并经过数学处理之后,最终就产生出对世界结构的那种清晰的、对一切未来都不可改变的洞识,这个洞识在进一步的考察中可以希望永远只是扩展自身,但绝对不用担心不得不倒退回去。
上述例子能够建议我们在对待我们的本性的道德禀赋时同样选择这条道路,并给予我们达到类似的良好成果的希望。我们手头毕竟有在道德上作出判断的理性的一些例子。现在把这些例子分解成它们的要素概念,在缺乏数学时采用一种类似于化学的离析程序,即在对平常人类知性反复进行的实验中把可能存在于这些概念中的经验性的东西和理性的东西离析开来,这就能够使我们纯粹地辨识二者,并确定无疑地辨识每一个单独就能够提供的东西,这样就能够一方面预防一种尚属粗糙的、未经练习的评判的失误,另一方面(这更为必要得多)预防天才亢奋,由于这种天才亢奋,就像哲人之石的炼金术士们习惯于做的那样,不用任何方法上的研究和对自然的知识,就被许诺了梦想中的宝藏,但真正的宝藏却被挥霍掉了。
一言以蔽之:科学(经过批判的寻求和方法上的引导)是导向智慧学的窄门,如果这种智慧学不仅被理解为人们应当做的事情,而且被理解为应当用做教师们的准绳的东西,以便妥善而明确地开辟那条每个人都应当走的通向智慧的道路,并保护别人不走歧路的话;这门科学,哲学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依然是它的保管者,公众对它的玄妙的研究不感兴趣,但却对按照这样一种研究才能使他们真正恍然大悟的学说大感兴趣。
选自《康德著作全集》第5卷,李秋零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十八世纪的哥尼斯堡,一座庭院外的林荫道上上,每天午后三点半,总是会悠然走来一个身高不足五英尺,凹胸凸肚,右肩内曲,左肩下斜,歪搭着头的小矮子。 他身上永远穿着一套灰色的装束,手里永远提着一支灰色的手杖,后面永远跟着一位忠诚的老仆人,永远为他准备着一把雨伞。这一主一仆是如此的守时,以致于市民们在与他们亲切地打招呼的同时,总忘不了趁机校正自己的手表。
这就是哲学家康德和他的仆人拉普。
一位传记家赞叹道:“康德的一生就像是一个最规则的动词。”是的,而且这还是一个从不与其他词搭配的动词。康德毕生既没有过远离故土的经历,也没有过结婚生子的愿望。他只知道日复一日地沿袭着自己的时间表,简直像一部最精确可靠的机器。
在哥尼斯堡大学任教的康德的一天是这样进行的:五时康德起床,穿着睡衣去书房,先喝两杯淡茶,再吸一斗香烟。七时康德去教室上课。课后他又换上睡衣回到书房看书。十三时康德再次更衣,与朋友共进午餐。饭后十三时三十分,康德便踏上那条被后人称为“哲学家之路”的小道,哲学家开始散步了……
康德的私宅是在校任教后不久才买下的,共两层。书房里摆着两张普通的书桌,墙上挂着一幅卢梭的画像。康德的私人书籍并不多,各种书加起来也不过五百本。
正是在这种朴素、单调的环境下,康德度过了他平凡、刻板的一生。名誉、权力、利益、爱情……,世人渴求的一切都与他终身无缘。海涅甚至下结论说:康德没有什么生平可言。康德直到八十岁时才告别人世,在当时的确是罕见的高龄了。不知道这是否该归功于他那整齐划一,保守而有节制的生活。
然而有一次,康德读到卢梭的《爱弥尔》,简直是如获至宝,不忍释卷,一连几天足不出户,把自己的作息安排表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是一次例外,而且是广为人知的康德的仅有的一次例外。
叔本华认为任何人在哲学上如果还未了解康德,就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康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 1724年4月22日生于东普鲁士的首府哥尼斯堡(今天的俄罗斯加里宁格勒)。康德出身一个家境贫寒,子女众多的马鞍匠家庭。他的祖辈是十七世纪从苏格兰迁来欧洲大陆生活的。1740年康德进入哥尼斯堡大学学习,1745年毕业。离开大学后康德去乡下一个贵族家庭任职家庭教师。1755年康德重返哥尼斯堡大学,任讲师。1770年康德被评为教授,1786年升任校长。在校期间他先后当选为柏林科学院、彼得堡科学院和科恩科学院的院士。1797年康德辞去大学的教学工作。1804年2月12日康德逝世。
以1770年为标志,康德的一生可分为前期和后期两个阶段。在前期他主要研究自然科学,重点是数学、天文学和化学,主要成就有正负数理论和星云学说,在其他学科方面也深有造诣;后期他则主要研究哲学,还涉及宗教、逻辑学和人类学等领域。
作为自然科学家,康德提出了与当时占统治地位的宇宙不变论相对立的宇宙发展论,为辩证法奠定了科学上的基础。1754年康德发表《对地球从生成的最初在自转中是否发生过某种变化的问题的研究》,提出地球自转速度因潮汐摩擦而变慢的假说,后来得到证实。1755年康德发表《宇宙发展史概论》,从自然界的历史发展观点出发,提出关于天体起源的“星云假说”,含有唯物论和辩证法的思想,向认为自然界亘古不变的观点挑战。后来拉普拉斯也提出了类似的假说,后人合称为康德——拉普拉斯假说。
尽管康德在自然科学上创造了许多辉煌的业绩,但他还是以哲学家的面目出现在大多数后人的心中,或者说他还是凭着哲学论着的影响铭刻在人类文明的史册上。
歌德说:“当你读完一页康德的著作,你就会有一种仿佛跨入明亮的厅堂的感觉。”康德在其三十多年的研究生涯中,留下了三部划时代的杰作:《纯粹理性批判》(1781年)、《实践理性批判》(1788年)和《判断力批判》(1790年)。另外他还着有《任何一种能够作为科学出现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言》(1783年)、《道德形而上学》(1785年)和《永久和平》(1795年)等书。
康德在三部批判巨著中分别阐述了自己的认识论、伦理学和美学思想。在《纯粹理性批判》中,他把人类的认识能力分为感性、知性和理性三类,分别对应数学、物理学和形而上学。他认为凭感性可以认识数学,凭知性可以认识物理学,而凭理性却无法认识“形而上学”。数学和物理学研究的对象是现象世界,而“形而上学” 研究的对象是“自在之物”。现象世界是世界的显现,可以认识;“自在之物”是世界的本体,无法把握。他还提出了四组著名的“二律背反”,指出人的认识能力只能认识现象世界,不能认识“自在之物”。所谓上帝、灵魂和自由都是无法确知的,或者说是无法证明的。“形而上学”不能作为一门真正的学问而存在。
在《实践理性批判》中,他提出了道德不是以符合个人或他人的幸福为准则的,而是绝对的,即人心中存在一种永恒不变,普遍适用的道德律。道德是“绝对命令”,是“应当如此”。道德应该符合正义而不是个人幸福。但他又提出人可以感觉到意志自由,生命长存。上帝永远指导着世间万事万物,上帝万能,灵魂不死,有德之人最终能够得到最大的幸福。
在《判断力批判》中,他批评并融汇了当时各派的美学观点,开创了独特而复杂的美学体系。他指出艺术源于天才,上帝创造一切。美应该从大自然和人的道德中寻找。可以说,康德在第一部书中否定上帝,却在第二部书中证实上帝,又在第三部书中寻找上帝。康德以他的三部《批判》实现了他理想中的真、善、美的统一,构筑起三位一体的神圣的哲学殿堂。
康德把他的时代称为“批判的时代”。他一方面批判莱布尼兹~沃尔夫的“形而上学”体系,批判封建神学;一方面又批判无神论、唯物论,为神学向科学争得一席之地,试图调和唯物论与唯心论的矛盾。
康德创立了德国的古典唯心论,发起了德国的资产阶级哲学革命。海涅在《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中写道:“德国被康德引入了哲学的道路,因此哲学变成了一件民族的事业。一群出色的思想家突然出现在德国的国土上,就像用魔法呼唤出来的一样。”德国的唯心论的发展正是费希特批判康德,谢林批判费希特,黑格尔批判谢林的过程。而黑格尔辩证法的起点也正是康德哲学。
黑格尔哲学解体后,许多德国大学的哲学又发展为新康德主义,他们的口号是“回到康德”。而十九世纪后期直至二十世纪中现代哲学中的新实在论、现象主义等思潮也可从康德哲学溯源。
来源:黄灿然小站